Chapter 26

十二月中的秋田已經開始飄起雨夾雪。

經過一輪意志與本能的激烈對抗，繪裏總算異常艱難地離開了溫暖的床鋪。

濕乎乎的空氣讓本來就低的溫度更加有殺傷力，繪裏抖著身子三下五除二完成了洗漱。厚毛衫和羽絨加身，帽子一戴鏈子一拉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出門。

今天可能要耗一整天，路上拐去24小時便利店買了頂餓的面包牛奶，頂著5級東北風一路小跑著到山王工業校門口。

彼時深津正好晨跑完。大冷的天裏一身速幹薄長袖運動衫，還滿額頭都是汗，繪裏除了表示崇拜還是只能表示崇拜。

以他們往常的運動量，得天沒亮就起來跑了。

深津帶她走向籃球館。“早餐吃了沒咧？”她戴著羽絨服帽子，帽檐一圈白色絨毛，在寒風中翻飛，時不時輕撫過她的臉。深津視線轉向前方，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耳垂。

“還沒……不過我買了面包和牛奶了。”繪裏眉眼彎彎，晃了晃手裏的袋子。對比起缺乏運動細胞的自己，對於深津這種跑完步還能大氣不喘的人繪裏佩服得五體投地。

深津看著她被凍得粉紅的鼻尖。

“天氣冷，去便利店吃點熱的咧。”繪裏聽見他說，低溫將他說話時吐出的氣息冷凝成一團白霧，在空中逐漸四散開來。“等我下，換個衣服咧。”

丟下話又自顧自轉身跑了，繪裏擔心耽誤他回家的時間，想阻攔都來不及。

從店員手裏接過加熱好的包子和豆漿，暖暖的溫度迅速從指尖向身上蔓延。坐在便利店用餐區域，繪裏咬一口熱乎乎的包子，燙嘴的溫度讓她趕緊呼出一口氣。

她自問吃東西的速度在女生裏也就不算慢，但看著深津三五口就把一個如他巴掌大的面包解決掉，又噸噸噸一口將牛奶喝掉了半瓶，繪裏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她也不是沒見過男生吃飯。在家裏吃飯哥哥都是比她多一倍的量之餘還比她快一倍，經常性吐槽她動作慢，但感覺跟深津前輩的速度比起來，哥哥只有被吐槽的份。

小口地啃著包子，思緒飄回春天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好像那次去山王的食堂解決午餐的時候，河田前輩和一之倉前輩也差不多是這麽個速度來著……看來體育部系學生就是男生中的男生……

解決了早餐，深津把她帶去籃球館，準備啟程回家。

“耽誤深津前輩時間了……”繪裏微笑著雙手合十抱歉地說。

“不會咧。”

“深津前輩回去要多久啊？”

“半小時咧。”

“那還好。深津前輩慢走哦！”

笑著揮揮手，繪裏將繪畫工具一樣樣從包裏拿出來。

走到籃球館門口，視線停駐在已經有條不紊做完畫前準備、開始埋頭打底的繪裏身上好一陣，深津才掉頭離開。

聽見門合上的聲音，繪裏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頭頂都要冒煙了。

她伸手捂住自己像火燒的耳朵。最近對著深津前輩的時候，自己的心情真是越來越奇怪了。但她也沒來得及仔細去想，因為她有很多事要做。

比如在只剩下一個人的現在，她終於可以全神貫註地投入繪畫了。

畫畫是繪裏從小就非常非常熱愛的事情。

小時候作業本、家裏的墻滿滿都是她的塗鴉，有時候被哥哥欺負了，還會趁他睡覺的時候往他臉上畫烏龜。父母送她學素描，老師說她在這方面天賦挺高。後來碰到油彩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每次看著畫布上調出來的不同顏色層層疊疊縱橫交錯出一個又一個獨一無二的世界，她總會感覺到體內細胞像在熊熊燃燒。

那些斑斕的油彩似乎在用不同的聲量訴說著不同時刻的故事，呢喃細語、咆哮如雷，或寧靜、或悲傷、或歡快、或張揚、或洶湧、或憤怒……

而這回，它們要訴說的，是一個人即將落幕、卻在記憶中永駐的青春歲月。

籃球館寂然無聲。繪裏給地板上顏色，因為如此專註，開門的聲音被自動屏蔽在她的世界以外。她的世界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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